7月 01, 2010

我提供快樂 別人給我成就


文.顧景怡

2005/04 康健雜誌 77期

在地圖或者旅遊書上,台東縣鹿野鄉的龍田村常常隱沒在附近更為知名的旅遊景點當中,但這幾年,有位堅不透露自己到底是30多少歲的男子,逐漸讓龍田村變成一個到台東非玩不可的地方。

「Yes, I do.」他以這樣既浪漫又堅定的心情為自己取下「阿度(I do)」這個名字,另一個用意是,他的原住民朋友為他取了一個布農族名字,發音就像閩南語的「煙斗」(英俊的意思),也是接近「度」的發音。

知道這個由來,再看他本人,一定會忍不住笑出來。阿度是從台北搬到台東的「移民」,微胖的身材頂著一頭散亂的長髮,隨興地穿條牛仔褲,趿拉一雙室內拖鞋便出門,然後拿著喇叭狀擴音器扯開大嗓門,一邊帶著訪客騎腳踏車,一邊說笑話導覽,一副很「本土」的歐吉桑模樣,看起來幾乎就是道道地地的龍田人。

龍田村位在花東縱谷尾端寬廣的河階台地上,村內的光榮路上還留有數棟日式房舍,加上整齊的棋盤式道路,共同訴說著過往日本人移民台東的歷史。在龍田村漫步或是騎單車,處處可見悠閒的田園風光,玉米田、鳳梨田、釋迦田、茶園,而一畦畦田園的盡頭,就是層層疊疊的山巒。

向樹鞠躬

「大家先看一下這三棵樹,來,我們先向他們行三鞠躬禮,一鞠躬,再鞠躬,三鞠躬,」真的有人聽阿度的話,向挺立在龍田國小前的三棵老竹柏樹致敬。敬完禮之後,阿度才解釋日本人設立的學校和公立機關前,都會種植竹柏以驅魔避邪,希望剛剛的三鞠躬可以保佑接下來的單車之旅順利平安。聽到這兒,遊客也不忍責怪阿度小小地耍了他們一招。

「來到這邊,我找到自己的人生目標,架構一個自己的王國,未來生存的機會,」到台東定居之前,阿度的工作是帶團到台灣和世界各地旅遊,但愈帶團愈茫然。因為帶旅行團到國外,即使有心設計一個完美的行程,也受限於當地的導遊,或者許多環節的疏失,品質常打折扣,而且台灣組成的旅行團也漸漸流於到處血拚。

這些都讓阿度感到厭倦不已,「花很多錢,卻感受不到什麼。」

沒有根,也沒有人生價值

雖在旅行社待了15年,他感覺自己只是為工作而工作,生活也過得一團糟,不只是沒有著地的根,也不知自己看重的人生價值究竟是什麼。

許多事與心情都低盪到谷底時,他想斷絕與台北的一切關係,到另一個地方重新開始。

阿度回想10多年前,自己曾站在鹿野鄉的高台村往下看,當時他望見山下龍田村翠綠阡陌縱橫,也望見遠處的卑南溪與鹿野溪交會的河口,還有包圍縱谷的海岸山脈和中央山脈。

他對龍田村一見鍾情。在那之後,他甚至把龍田村加入到台東旅遊團行程裡。

想到站在高台村眺望時,因為有人為他導覽,而讓他的認識和感受更深刻,後來他自己帶團到龍田,向遊客解說的過程也是「愈講愈感動」,他希望,在台灣也能有深度的旅遊,讓人來了一次,還會不斷回來,不是走過便忘,或是非得到國外不可。

於是他決定到龍田定居,目的是引觀光客到龍田,「讓他們看到這個村的美,這個村的好,」他從單車導覽之旅出發,除了打造自己的工作環境外,也希望漸漸地開始營造整個村落。

還有個原因是,他看到龍田村過去十多年間改變很少,但鄰近一些鄉鎮卻因觀光而逐漸成長,不禁為龍田村的沉寂感到惋惜。

例如,他看到自己的農夫朋友,為了推銷自家的鳳梨和竹筒飯,開著一輛發財車到處找地點販售很辛苦,「他們跟我以前一樣,為了生存飄來飄去,」於是他想出單身之旅與農家結合的點子,就是帶著訪客親自到農家解說、體驗,例如摘水果或者放竹筒炮等。


漸漸的,賣鳳梨的、賣釋迦的村民都找上阿度,甚至有人問阿度可不可以帶訪客到他們家去抓青蛙。阿度和村民就像生命共同體,一起展開新的生涯。

美,在於給它生命

「龍田不見得美過世界其他地方,但龍田美在我們給它生命,」看遍世界各地,阿度對美有不同的詮釋。

單車之旅的最高潮,莫過於躺在兩旁皆是小葉欖仁的綠色隧道馬路上。

是的,你沒聽錯,躺在馬路上。

「快快躺平,安靜,現在是小鳥歸巢的時候,」有天傍晚,他又催促遊客靜靜躺在馬路上,聆聽大自然的多種聲音,還有細察每一種變化。

「你們頭上的樹葉有沒有綠綠的?」「有!」「有沒有黃黃的?」「有!」「葉子上有沒有一個洞一個洞?」這時躺在地上約80個訪客都忍不住笑起來,「有喔,還有毛毛蟲從上面掉下來!」遊客也被感染得興奮起,接著說笑。

接下來,阿度又叫眾人仰頭往後望,「天空像不像湖水,綠色的山像不像湖中倒影,」就當大家沉浸在新的視野時,阿度忽然叫大家伸出舌頭舔一舔,嚐嚐看湖水是不是很甜。

阿度又叫大家轉頭看看,綠色隧道是不是格外的美麗和深邃。

「我要告訴你們的是,人生同樣的一件事情用不同的角度看就有不一樣的感覺,你們剛剛是看到像倒影的風景,但是我站著看你們就像上吊!」唯一站著的阿度對大家笑謔道。

阿度說,再美的風景看過一個星期便忘,但只要躺過綠色隧道,或者摘過水果,或是親自點燃竹筒炮,便值得一再回味,「他可能有天看到竹柏樹會想起『喔,我跟那棵樹敬過禮,』我們想營造的就是這個。」

至少想我五天

像是台東盛產的釋迦,經過阿度的笑話也保證令人難忘。

他說,平常送水果給朋友,一下子吃完便忘了,但若是送釋迦,朋友必須放到成熟時才可吃,每一天等待都會想到送禮的人,「他至少要想我五天,」但若是一次送個50個,又同時成熟,朋友可能又要咒罵沒事一次送那麼多幹嘛,吃都吃不完。

單車之旅,不像過去阿度帶的旅行團,可以花一整天或數天的時間漸漸暖場,跟遊客建立關係,所以阿度必須想辦法「在剎那間就發光發熱,把最精華和最燦爛的火花一下子都放出來。」

就像他必須在到達綠色隧道前,取得遊客的認同和信任,也讓他們知道阿度會照顧所有人的安全,他們才會願意躺下,體驗躺在地上,車子從旁經過的感覺。

「剛開始騎7.2公里時,靠!我只能講半個小時,其他時間我都在騎自行車,到現在騎4公里,對不起,有時候兩個小時還講不完,」說到這,阿度的豪爽又再度顯露,從跟訪客互動中也逐漸汲取靈感,不斷花腦筋想些導覽時可吸引大家注意力的詞兒。

導覽並非易事,一開始便是長長的上坡路段,騎得氣喘如牛時,還要邊講解、邊說笑話。有時難免遇到反應冷淡的客人,阿度也會想辦法引起他們興趣,真的還是不行,他便告訴自己那些人麻木不仁,不屬於龍田,也不會再回到此地。

半空中抓棉絮

過去還四處帶團時,阿度也會遇到過分要求的遊客,希望一次出遊盡可能包山包海納入各種行程。只要遇到這種狀況,阿度便會緊張萬分是否真能走完全部的計劃,符合客人的要求,「那很像在半空中抓棉絮。」

定居龍田後,這樣的不確定感消失了,阿度清楚地讓遊客知道他能服務的範圍,也保證旅遊的品質。

阿度的店愈來愈大,腳踏車也在短短兩年多內從 40輛倍增到200多輛,還兼營手工藝品店。過去村民看到一堆人躺在地上會說「肖仔!」但現在說的反倒是外地人,而村裡有的小孩一看到阿度帶車隊經過,還會興奮地喊叫「媽媽!媽媽!阿度來了耶!」一些村民還把阿度經過他們家時解說的內容,背得滾瓜爛熟。

當初到台東重起爐灶,阿度只帶了5萬元,剛開始經營時生意也是起起伏伏,「明明知道有未來,但我能撐到那時候嗎?」慘澹時他也想過是不是得關門了。幸好一路有朋友慷慨解囊相挺,「每當我彈盡援絕時,總又絕處逢生,」阿度提到這些往事時,表情、眼眶裡有藏不住的感動,「忽然之間,世界變得多可愛!」

他曾硬起頭皮去向一位朋友借貸添購腳踏車,原以為希望渺茫,只是無計可施之下姑且一試,沒想到朋友大方解救,「真的只要努力,別人就會看見。」

我提供快樂 別人給我成就

過去的日子渾渾噩噩、飄浮不定,阿度在龍田的單車歲月裡找到歸屬,他感覺這是自己有生以來最認真做的一件事,「我提供快樂給別人,他們給我成就,」阿度從客人的肯定中找到信心和喜悅。

「有實質(指收入)和精神的回饋,我能不滿足嗎?」



引文:http://www.commonhealth.com.tw/article/index.jsp?page=1&id=62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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